約莫幾個月前出了一個與時尚攝影相關的新聞,相較於現在世界局勢或許只是雞毛蒜皮,不過也未必完全無關。那就是座標北京的時尚攝影師陳漫,為了精品品牌 Christian Dior 拍攝的時尚相片,引起了熱議。畫面中古典清裝打扮的模特引發了排山倒海的批評,由於相片的爭議程度,甚至讓品牌方不得不撇清關係以止血。
這件事情已經有不少大眾媒體與個人自媒體發表過不少看法,也基於尊重版權,本文就不另外附圖,也不打算跟風他人過於二分法的批評的方式去評價任何一方,什麼玻璃心、辱華……等等。畢竟時尚攝影作為錢味最重的商業攝影,其根基本身就與市場份額有關,簡而言之,沒錢攢的話,資本哪會理你。一個區域市場大到能養出國際級的時尚攝影師,先不論藝術水平如何,本身就屬於保育類稀缺人士了。而這次的爭議原因,其實在時尚攝影的基因裡就早已注定,加上大環境推波助瀾罷了。
矛盾的存在:時代、階級、性別、族群
時尚攝影作為「文化工業」的關鍵角色,深入研究過時尚符號的法國哲學家羅藍.巴特(Roland Barthes),曾說過攝影是一種矛盾。至於時尚攝影,可以說是矛盾中的矛盾。首先,時尚攝影的啟蒙年代稍晚於攝影發明,攝影發明的時代本身就和工業革命後興起的小資中產階級興起,以及殖民主義盛行相重疊。而最早時尚攝影這些圖像生產的目的就是為了讓產品更好賣,更確切地說就和現時直播帶流量異曲同工,而且這一切最初都發生在第一世界。頂部廠商、受眾和消費者都是”白人”的時尚攝影,自然帶著特定族群審美價值。
關於時尚攝影族群的問題稍後再談。再者,時尚攝影先天就也具備有相當的性別爭議。時尚攝影將女性的身體物化來為消費服務,一直以來不乏徘徊在詬病與讚美之間。在攝影史知名紀錄片《攝影的歷險(The Adventure of Photography)》:時尚篇,片尾就有如下的點評:
“時尚是一種藉口。一種追求女人的藉口,偷竊她身體,穿透她的凝視,等於在她的皮膚和顫抖的腿下暢飲,試圖在她部份的靈魂下呼吸,無論是反常的還是無辜的。時尚是也是一種奇怪藉口所產生的雕塑,渴望穿著衣服的,被相機的快門凝固的雕像移動。
多虧了攝影,時尚不僅僅是時尚:它讓美好的時刻永恆。(Fashion is a pretext. A pretext for approaching a woman, stealing her body, penetrating her gaze, drinking in her quivering skin, her trembling leg, trying to breathe in some of her soul, be it perverse or innocent. Fashion is also a pretext for sculpting strange clothed statues who were longing to move but who are frozen by the camera’s shutter. Thanks to photography, fashion is more than fashion: it is a long, great moment of eternity.)”
然而並非時尚攝影本身可以拯救了時尚,更多的時候時尚攝影與時尚的共謀,透過這些頂部頭部時尚產業所創造的特殊視覺話語權,將族群階級性別意識進行再生產。時尚時間線在殖民主義的進程,即便是經過不同時代的故事性或劇場化拍攝,仍舊逃脫不了在時尚之都的伸展台附近,人類博物館裡依舊展示南非”霍屯都的維納斯”身體組織。”他者的景觀”無可避免成為伸展台上另一道風景:這些亞裔或非裔模特的挑選,其五官是來自白人世界的異國風情審美趣味標準?還是其原本族裔的審美標準?而走入非洲衣索匹亞等原始部落拍攝時裝外拍,更成為常見的例行公事。然而,對於那些亞裔非裔的模特其祖國人們的審美觀點,以及這些原始聚落的人們而言,這些時尚攝影照片傳達的美感與畫面是否認同?恐怕時尚頂流產業內部未必有人真心在乎。
時尚揹鍋攝影
在全球化的今天,時尚帝國正統治著全世界的衣著流行文化。時尚攝影作為其意識形態表達傳播工具,無可避免地滲入更多的時代表徵。即使時尚這個屬於第一世界文明,壟斷某領域消費文化迄今也從來沒有任何其他族群能抗衡,並不能就此咬定時尚產業就屬於白人至上主義。然而,在當地緣政治發生危機,或白人至上主義開始復興的時候,時尚攝影或更容易一不小心就挑起其他族裔的敏感神經。
以這回陳漫的創作來說,”劇場化”和”以醜為美”本身屬於攝影創作的常規操作甚至還略微保守,更別說時尚攝影中曾出現多少尖銳諷刺型的作品。然而對於從一個自清末就不斷遭受列強各種欺凌的族群,近年又再次面對西方媒體與政府各種挑釁操作與負面宣傳,積壓的怨氣終究因為一張照片引爆,讓一張時尚攝影照片揹了鍋。
由於時尚本身的基因,很容易成為各種爭議的由來。當世界承平的時候,時尚與時尚攝影的爭議透過媒體放送成為免費的宣傳或許無傷大雅,然而當世界開始動亂,是該因為幾張照片就讓時尚攝影師或時尚產業來挨罵?還是應該譴責那些為了自己利益在世界興風作浪,甚至造成無辜性命損失的邪惡幕後操盤者?畢竟當世界失去和平,時尚與時尚攝影也將會失去任何意義。